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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跑路凹三:MsdustRunning

【高卓】无米之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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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了又改的一章,一直在纠结小高和阿来的情感进展到哪一步好、到底怎么杀朱猛,等等。


  冬日的天光亮得很晚,也很慢,像久钻不燃的木头。

  小高走在披麻戴孝的队伍中。送葬的长蛇,头在布庄子吐信,尾在莫拐子的院前摆动,浩浩荡荡,且行且泣。纸钱抛洒一路,北风呼啸,人的哀鸣轻薄如纸,充塞天地。

  朱猛生前何等英雄,如今殒命赚了这么一个哀动天地,活着的侠客见此场景难免感物伤怀、物伤其类,然而小高来不及感伤,心中的疑惑随着送葬队伍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大。

  这样的声势,好像一整个县里的人都来了!

  小高拉住身边的男人,假装不经意问道:“哪位大人仙逝了?竟有这么多人相送?”奇怪的是,男人神色慌张,扭头不答,快步甩开了小高。小高又抓了几位,竟都是一般反应,但已行至龙王庙前,心中疑云也只能暂且压下。

  释仁站在庙前,恭敬肃穆,与昨日举止放诞、言语无忌判若两人,见小高来了,毕恭毕敬行了个双手合十的礼,侧身退了一步,让出身后七人,均与小高一般高矮胖瘦,想来是另外几个扶棺的。

  冰冷干燥的空气在天地间营造出一种空旷来。一声唱喝,石破天惊,龙杠重重压在小高的肩上;二声唱喝,八个扶棺人缓缓站起,棺木离开地面;三声唱喝,围聚的人群散开了一个口子,棺材便从这个口子挤了出去。乌黑中泛着红光的棺木被裹挟进苍白的人群中,好似一滴血泪淌在苍茫的冰原。

  当沉重的杠子压上来时,小高才蓦然有了一些悲伤的实感,怔怔地空望着前方,只觉天旋地转,隔着泪眼,已是什么都看不清了。因此队伍停下时,小高一个不设防,杠子险些脱了手。

  小高眨了眨眼,任泪水夺眶滑落,眼前终于恢复清明。你道那送葬的队伍为何突然停下?原来是对面又来了一支骑着高头大马、佩着红花的队伍。小高敏锐地意识到一直沉默得只有单调哭声的送葬队伍此刻发生了一些骚动。红白事对撞,虽不常见,但也并非没有礼制可循,人群的骚动显然不是针对这件事本身。那么,只能是针对人。

  对面八人抬轿,红艳艳的是绢花、褂子,金灿灿的是唢呐、锣鼓,挟着一阵醉人的酒香从小高身侧经过。一阵风吹过,如此巧合与偶然,像是故意为了掀开轿子的窗布让小高看清楚轿子里的人似的。

  这一瞥,惊得小高瞪大眼,冷风吹过泪痕,好像飞刀刮过,一时间肩上百来斤重的龙杠也压不住他打飘的步子,后半截路浑浑噩噩、无知无觉地过去了。

  从郊外回城,小高慢慢缓过神。送葬的人走得匆忙,似乎是赶着去另一个地方,于是只剩小高与释仁两人慢悠悠走在乡野小径上。

  小高在释仁面前立住,缓缓吐出两个字:“钱呢?”

  释仁横眉倒竖,吃惊道:“今天你遇上了这么多事,你还只是问我要钱?”

  小高微笑道:“我今天不过替大师抬了趟棺材,怎么就是遇上这么多事了?大师不妨讲明白。”

  释仁这才意识到这人是在套自己的话,不过倒也并不生气,鼻子里哼了一声,问:“你已经见过蝶舞了?”

  “没有面对面地见过,但我知道她还活着,被救好了腿。”小高说。

  “那路上那个嫁人的你也见到面了?”释仁没好气地问。

  “这是我最不能明白的地方,请大师赐教。”小高的眼神变得很危险,像剑出鞘前的那道寒芒。

  释仁的大手摸了一把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今天来送葬的都赶去哪儿了吗?”

  小高盯着释仁,不言。

  “他不说你脾气挺好的吗?果真放屁。”释仁被那饿狼似的眼神盯得发毛,不再兜圈子,“他们去布庄吃喜宴了,其他贫僧不便多说。”

  小高提脚施展轻功动身前斜了这和尚一眼:“你不去?”

  释仁说:“这地方谁都去得,唯独和尚我去不得。”

  小高不再管这个打哑谜的和尚,拔起身子飞上树梢,直接纵往县东的布庄去了。

  

  昨日布庄还白墙黑瓦,十分惨淡,今日瞬息功夫,就披挂好红布绸子,挂上了数十盏大红灯笼。太阳不过偏了几个山头,整个县就从苍茫茫的悲恸中抽出来,所有人都喜洋洋地坐在席上推杯换盏。小高顾不得感慨世事无常,人心如此易变,翻墙跃进布庄混入酒席后,急急拉了位婶子问新娘子去了哪里。

  婶子嫌他手脚没轻重,白了一眼:“堂都拜过了,能去哪里?洞房呗。”说罢,将小高的手拍开。

  小高听了如坠冰窟,眼前世界竟像上午抬棺时那般天旋地转起来。你道小高上午瞥见轿子里坐的谁?头束红锦紫纹冠,耳垂一点小痣,面若秋水,眼底桃花,轿中所坐之人,竟是他那亲叔叔——卓东来。

  定了定神,小高继续问道:“你……你们不觉得布庄的主人娶这么……这么一个……人回来,很奇怪吗?”

  婶子啧啧两声,说:“你以为县里哪个人不觉得奇怪?但是这布庄员外爱娶什么娶什么呗,人家客客气气请了所有人来喝酒,怎么好吃着人家的酒,说人家不是呢?”

  小高的眼眶中直直坠出来豆大一颗泪珠,心中又急又痛,不知道他本该好好呆在家中等他的叔叔怎么就突然嫁给了个卖布的,恼自己去长安前没有向意中人表明心迹,恨此时自己痛苦不堪,那人却丢开自己去洞房花烛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纠结在脑中,一时头疼欲裂。

  “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悠悠打断小高的思绪。

  小高抬头,眼前坐着的可不就是那位身穿红色锦袍,此时据说正在洞房的卓东来吗?

  “你……你……你……”

  “不是要去长安吗?怎么变成结巴了?”卓东来似乎觉得小高这模样十分可爱,拽着小高的衣领让他低下身来,好方便他摸小高的头。

  小高涨红了脸,过了半晌,憋出一句恶狠狠的质问:“那你怎么能我刚抬脚去长安就急匆匆地嫁人啊!”

  卓东来轻轻挑了一下眉,还是用那种悠悠的语调反问道:“你哪里看到我嫁人了?”

  小高瞪圆了一双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这人竟能睁眼说瞎话到这种程度。

  卓东来不再玩他,伸手捞了个路过的孩子来,问他:“你知不知道今天员外娶什么人进门?”

  那孩子舔着手心的糖块,一派天真烂漫:“娘说,员外娶的不是人,是鬼。今天过门的不是新娘子,是个木牌子。”

  “乖孩子。”卓东来拍拍孩子的头放他去了,又抬头看向小高,解释道,“你看,八九岁的孩子都知道,今天并不是我嫁人。”

  小高听了孩子的话,脸色苍白,艰难地张口:“莫非……那卖布的娶的是朱猛?”

  卓东来压住嘴角的笑意,嗔道:“胡思乱想些什么?朱猛配冥婚我来做什么?是蝶舞。”

  “可是……”小高刚想反驳,说自己已知道蝶舞被救起,但想到卓东来此前言语间故意戏耍自己,又将话咽了下去,转而问道,“可是朱猛和蝶舞怎么又会死呢?蝶舞生前已经嫁人,怎么还能配冥婚呢?”

  卓东来叹息道:“那天之后,朱猛并没有放弃雄狮堂,像他这样的不世英豪,重建起帮会来是很容易的。一个月后,雄狮堂又开始走镖,一年后,雄狮堂吞并了大镖局,蝶舞与平儿住进了吴婉当年的阁子里。或许是当初阁子的风水没选好,蝶舞住进去后不久,也疯了。数月前,她带着平儿,跟着一趟镖一起失踪了。她双腿被我废去,无法再行走,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了那趟镖里。朱猛发现妻儿失踪,不分昼夜地搜寻,终于锁定了一趟镖——正是我们所在这个布庄聘的一趟镖。这趟镖本来平平无奇,护送的东西也不过女人用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却在半路几次遭劫,折损数十名镖师。朱猛星夜兼程,赶到妻儿身边时正是午夜,镖师们带着货物正在龙王庙休息。天一擦亮,货物不翼而飞,龙王庙前血溅三尺,尸体堆得比龙王像还要高,最顶上那具尸体,正是朱猛。蝶舞与平儿也随着货物的失踪,杳无音讯。”

  小高质疑道:“蝶舞只是失踪,并没有看见尸首,你为何认定她已经死了?”

  卓东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高一眼,说道:“我确实本不相信蝶舞已死,直到我见到了她的双臂被干干净净地砍下,涂抹了没药,盖着价值千金的云锦,放在檀木锦盒里,送到了我的面前。”喝了一口茶,他继续道:“蝶舞的身体我十分清楚,那双手臂不可能是他人冒替的。并且,一个人没有了双手双腿,还怎么存活呢?”

  小高不满道:“你与我住在一起,怎么不同我分忧?谁给你送来的手臂?”

  “我深信不疑这双手臂属于蝶舞,除了我对她的熟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送来的人告诉我这是蝶舞的手臂。”卓东来似乎说得有些累了,顿了顿,吐出那个人的名字,“萧泪血。”

  小高震得一下僵立在原地,指着卓东来道:“你……你们竟然背着我还有联系?”

  卓东来蹙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重点是这个吗?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他其实经常远远站在我们家外面看你,他很关心你。”

  小高心情莫名好了一些,收拾出了卓东来前面话里的意思,追问道:“那平儿呢?蝶舞死后怎么改嫁给这个卖布的了?”

  卓东来摇头:“平儿不知所踪。雄狮堂再度群龙无首。布庄财物丢了不说,还引起江湖人的猜忌,近些日子,更是家里闹鬼,布庄主人一病不起。请来和尚道士做了法,说破除邪祟的办法就是先安葬了冤魂丈夫,再把冤魂妻子娶回家。故而有了今天一幕。蝶舞生前无父无母,我作为她的义兄,捧着她的牌位代为出嫁,牌位送到了,我的事也就完成了。”

  小高问:“那你为何让我去龙王庙?”

  卓东来说:“这个办法就是那释仁和尚想出来的,布庄主人请他代为操持,抬棺材的一人十两黄金,不正好凑了你的路费吗?”

  “十两?”小高微微惊讶道,“那和尚说给我五十两。”

  卓东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那钱呢?”

  小高懊恼地摸了摸鼻子:“光顾着套他的话,走太急,忘了。”


  经提醒后想起要找和尚,小高没有去龙王庙,而是一扭头到了县西的莫拐子院前。县东大吹大擂的喜气一点也没有传到这个阴气森森的小院来,院中堆放的许多纸扎、纸钱都卖了出去,相较昨日更显得空落落了。院子虽空,却有几个熟悉的人正聚着喝酒划拳。

  小高先同莫拐子、释仁打了招呼,见到第三个人觉得有几分眼熟,于是问道:“兄台怎么称呼?”

  卓东来从小高身后绕出来,笑说:“你见过他一面,不记得他?他从前是我的手下,叫郑诚。”

  三个人中,只有郑诚的神情惊疑不定,通俗地来说,就是好像活见鬼一般。

  卓东来问:“在朱猛手下比之在我手下如何?”

  郑诚答道:“卓先生疑人不用,朱老总用人不疑。”

  “江湖上的消息,龙王庙一夜,走镖的人并朱猛一家全部被杀。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没有死。”卓东来笑起来:“看来朱猛不大相信你,只安排你送最无聊的镖。”

  郑诚恭敬地说:“卓先生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在下佩服。朱老总的安排,在下也不便置喙。”

  卓东来走进院子里,自然地坐到了释仁让给他的座上,接过莫拐子沏好的茶,慢悠悠地捏着白骨瓷杯盖撇着茶叶,茶水的热气袅袅上升,隔绝了他垂下的眼睑,如最细的蚕丝织成了帕子覆在面上,氤氲起河畔桃李的风情。院子里一时只有骨瓷相碰的轻响,和某些人擂鼓般的心跳。

  “看来龙王庙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有你知道了。”小高的手已按到了剑上,一步步走近郑诚。

  郑诚抬起手挡在胸前,向后踉跄了半步:“我说,我全都告诉你。”


  那是离开长安后的第十三天,镖队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却发现布庄的主人不在庄子里,守门的家丁推说主人没有吩咐,不敢私自接收货物,请镖师们暂且多看管货物三日,届时主人省亲回来亲自确认。

  镖队想起路上凶险,不愿再留着货物,口角间动起了手。寻常人家的家丁哪里能打得过身怀武功的镖师?打了一会儿就有县衙的被机灵的下人叫来,分开了缠斗在一起的众人。镖队不愿与官府起冲突,带着货物离开了布庄。本想在客栈中休整三日,问过县上唯一一家客栈,被回以客房已满、暂不收客。镖队中有人想起来时看见一座龙王庙可暂为休息的场所,于是折返回去。

  庙中有和尚一位,正在扫尘。镖队头领向和尚说明了来意,一路人马就在龙王像后的蒲团上歇下了。

  月升,乌啼,外面正在结霜。庙内篝火烔烔,几位镖师已然入眠。

  朱猛正是在此时赶到了。

  几位镖师被从周公相会中拽醒,心底不由起了一丝脾气隐而未发,一听堂主说夫人与少堂主跟着这趟镖离开了雄狮堂,面面相觑。镖师头领询问堂主是否弄错了,在场几位都是相熟的兄弟,绝无可能多出夫人和少堂主来,又说此趟镖走得蹊跷,只是寻常财富,却已引来好几波歹人像闻着血腥味儿的鬣狗不顾死活地扑上来,因此已折损了好几位兄弟。

  朱猛沉着脸,一刀砍断了货物箱子的锁头,火星四溅。要说这箱子,比三四个棺材还要大上几分,盖子自然也有几十斤重,朱猛一把掀开,篝火倏忽一暗,又往上窜了几尺,庙内明明灭灭。镖师们慢慢围了上来,只见那绫罗绸缎上正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脸色泛青,双眼紧闭,形同鬼魅,镖师们一眼辨不出是不是平日里光鲜的夫人与少堂主。朱猛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又摸了摸颈侧的脉搏,一下扑倒在二人身上,气急攻心,吐了好几口血来。镖师们心道不好,早有听闻堂主夫人搬进小阁后神思恍惚,举止疯癫,不知怎么就和少堂主躺进了装货的箱子里。箱子的每块板子有三指厚,也无透气的孔洞,哪怕人钻进来的时候是活的,一路颠簸,闷也闷死了。

  朱猛说,你们不必解释,我既然能找到这里,自是已经查得清清楚楚!说罢就抡起大刀欲砍向自家弟兄。

  几位镖师被叫醒时心中就藏了火气,当下又被不分青红皂白定了罪,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各自的武器与朱猛交起手来。

  朱猛不愧是昔日红花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人物,一把刀舞得十几人无还手之力,刀光剑影投在庙墙上,好似神鬼夜行。叮铃哐当中,不知是谁被撞到了货箱上,气恼地回头,直直贴上了一个孩子瞪得青白分明的眼珠子。

  “啊——”

  一声惨叫,惊得朱猛一众停下手来,转头看去,箱中两个人直直坐起,盯着众人的方向,双眼一眨不眨,衣襟上还溅着朱猛刚吐未干的血迹。

  篝火摇晃,镖师们都有些发毛,朱猛却不管不顾张开双臂冲上前。

  一开始撞上货箱的镖师瘫坐在地上,半倚着货箱,冷汗湿透背脊,抬头看见一道不易察觉的寒芒闪过,话未来得及出口,耳边传来一声倒地的重响,并着“嗖嗖”的破空之声,只见朱猛维持着冲过来的姿势倒在了地上,十几位兄弟一个个地倒了下来。惊惧之下,他一头昏了过去。

  

  郑诚说:“这个晕过去的人,就是我。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了。醒来时,我的脸压着死去的弟兄的脸,胸口一道见骨的伤口还在淌血。我不敢停留,爬出了死人堆,一路逃,惊慌无措,倒在了莫先生的院门口,被收留至今。”说着脱去衣裳,解开围裹的纱布,果然有一道横贯在胸前的刀伤被整齐缝合,边缘红肿,隐隐有血渗出。

  卓东来勾手示意他走近些,指尖刚擦上郑诚的胳膊,被一柄裹着布的剑挡开。卓东来偏过头,挑着眼看向剑的主人,垂目,收手,移开了视线。

  小高伸剑,将郑诚推得远了几分,才问道:“那我昨晚寄住在莫先生家,怎么没有看见你?”

  


 note:

  之前有亲爱的评论卓东来还是不放过朱猛,嘎嘎,其实你看,也不一定是卓东来动的手呀。我是想,高卓之间一个重要矛盾就是杀不杀朱猛,我这里不太想去解决这个矛盾(因为不想写长篇),所以直接把这个矛盾转移走了✌

  虽然我的大纲到现在已经变成了4.0版本,但目前为止,这其实是个高卓齐心破案的故事!(它最好是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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